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这一场爱情,没有终点
更新时间:2024-04-20 04:21:25

一种干净利落的帅

这一场爱情,没有终点

几年前,杨乐佳和耿新住在北太平庄的四合院里。房东王大爷在房顶养了一群鸽子。有灰杠、耗子皮、喜鹊花、红雨点……只要王大爷在房顶把小红旗一抖,鸽子们就呼啦啦地飞出去。

有一次,杨乐佳站在四合院里,仰着头问:“王大爷,你放鸽子老挥旗子干吗呀?”

王大爷说:“这帮玩意儿太懒,你不赶它们,它们就不去飞。我这小旗儿啊是给它长记性儿的。往这儿一戳,它们就不敢回来了。”

耿新在一旁,说:“看来我也得弄个小旗,天天把你赶出去。”

杨乐佳飞他一记白眼。

那是2007年,杨乐佳在北师大的最后一年。作为哲学系的普通一员,即便通晓亚里士多德和苏格拉底的各种精辟思想,也挽救不了她回家做中学老师的命运。

耿新说:“你得自己出去找,工作找找就有了。”

那时,耿新在北体读大四,他们是在北京马拉松赛上认识的。耿新是北体的队员,杨乐佳是北师大的啦啦队员。比起自家院里的男生,耿新有一种干净利落的帅。

那时候,耿新在一家健身会所兼职做散打陪练,下午没课,杨乐佳就会骑着自行车去看他“挨揍”。人帅真是一件没办法的事,挨揍都挨得那么动人心魄。

耿新下班之后,会再送她回去。杨乐佳骑着车,耿新在一旁跟着跑。他是真爱跑步,每一年的北京马拉松,他都不落下。

有时,他们会绕到北太平庄桥下的夜市去,热闹、廉价、美味。杨乐佳最爱桥西的卤煮火烧,热腾腾的一碗吃下去,有种酣畅淋漓的痛快感。

一天,吃卤煮的时候,杨乐佳对耿新说:“我妈今天打电话喊我回去呢,家里那边给找了工作。”

耿新说:“留北京多好啊。”

“有什么好?工作都找不着,喝西北风啊。”杨乐佳不屑。

耿新用筷子头,敲了敲杨乐佳的大碗说:“有我吃的,还能饿死你啊?卤煮火烧管饱。”

上帝的三室两厅

2008年,耿新做了健身房的全职拳击陪练,私下还会接一对一的私教。杨乐佳也找到了工作,在一家乐高教育中心里做老师,恶补了点机械工程的基础知识,教小朋友们插乐高。

有时候,杨乐佳觉得能和耿新一辈子这样也蛮好,一个天天陪男人打拳,一个日日陪小孩玩乐高,可以在王大爷的家里一直住下去,不必为京城几百万的房子拼得头破血流。

有一天,耿新接杨乐佳下班来得早了。杨乐佳刚好要上洗手间,就让耿新帮忙看着。等她回来,耿新已经和小朋友玩成一片了。

杨乐佳远远看着,觉得耿新的发尖上,依然闪动着毛茸茸的孩子气。

下课之后,杨乐佳好奇问他:“乐高到底好玩在哪儿啊?”

耿新坐在桌子边,说:“你不知道吗?乐高就是上帝视角啊,从一粒原子开始,建造一个自己喜欢的世界。”

杨乐佳说:“那你建个喜欢的世界我瞧瞧。”

那天,耿新开启他的“上帝视角”,插出一套三室两厅,耿新说:“有这么大的房子给咱俩就足够了。”

那已是2009年,杨乐佳发现,男孩一样的耿新到底生出了男人的心。后来,她把那套“三室两厅”偷带回来,摆在家里,算是给他们的生活添一点激励与希望。

出去遛遛男朋友

这一年,耿新没有参加北京马拉松赛,他四处借了些钱,和私教的一位马先生一起去做生意,换下终年不褪的运动装去跑市场。

开始的时候,耿新有些放不下脸面,但也艰难适应了。第二年公司开始赚钱。耿新不但还了债,手里还有一些富余,他带着杨乐佳从王大爷家搬出来,在成府路租了新的房子。

搬进去的那天,耿新抱着杨乐佳,站在22楼的阳台,看夕阳下的北京,淡金色的光晕,浸透在薄雾里。

耿新说:“嗨!嗨!嗨!杨乐佳,你家男人还是有点儿本事的。”

杨乐佳嘻嘻笑着,心里却徘徊着莫名的虚浮。她用双臂紧紧环住耿新的腰,巧克力肌还在,只是变得有些脆薄。

杨乐佳头靠在他身上说:“你有多久没有跑步了?”

耿新说:“跑客户都跑不过来,哪还有精力跑步啊。”

杨乐佳说:“咱们的自行车带过来了吧?”

“带过来了,怎么了?”

“新地方,我想出去遛遛男朋友了呢。”

透出一丝悲凉

2012年,耿新和杨乐佳商量起买房子的事,到燕郊,或是更远一点固安去。杨乐佳默默听着,第一次有种要嫁人的预感。可是,马先生代理的品牌出了质量问题,几家媒体跟踪报道之后,市场一落千丈,公司勉力支撑了半年就完了,耿新就又捡起陪练的活儿。

耿新上班的第一天,杨乐佳请了假去看他。耿新戴着护具,陪练过肩摔。

杨乐佳看了三分钟就看不下去了,一个人默默去了大厅外的走廊。曾经,看耿新“挨揍”还是一件赏心悦目的事,可如今却忍不住透出一丝悲凉。

回家的路上,杨乐佳说:“你还是别干了,找找别的工作,这活儿不适合上年纪的人。”

耿新“噗”一声笑出来,他说:“我倒是觉得,简单粗暴的工作更适合我呢。”

杨乐佳没说话,她不想承认,曾经一度以为“陪人打拳玩乐高”就是一辈子的想法多少有些幼稚了。

那一年春节,杨乐佳回了家。母亲不想破坏难得的欢聚时刻,但还是婉转地讲了某某人家的女儿嫁了有钱人的话。杨乐佳听着,心里有点烦。她烦的不是母亲的世俗,而是自己竟然也生出了羡慕。时间终究改写了她对爱情的定义。

3月的时候,杨乐佳才回北京,回来后,她跳了槽,从一家乐高跳到了另一家乐高,但拿到手的工资多了800块。耿新依然做陪练。

7月,2013年的北京马拉松拉开宣传的序幕,杨乐佳也报了名,然后每天清晨,她都会6点起床,和耿新一起去晨跑。他们沿着成府路,绕去清华,在校园里兜个大圈再回来。这段漫长的路程,对杨乐佳来说,真是无止无尽的折磨。气短、心悸、小腿痛到抽搐。

但杨乐佳固执地告诫自己,必须坚持,她觉得需要和耿新一起做点什么。有一次,杨乐佳真的跑不动了,在路边坐下来。耿新折返回来,蹲在她面前说:“如果跟着我这么累,就算了。”

杨乐佳抬起头看着他,眼泪忽然就涌了出来,她用力捶着耿新说:“你这个混蛋!这个时候说什么泄气话!跑不动了,就想甩掉我啊!别忘了你答应我的,卤水火烧管饱的!”

耿新一把抱住她,双臂紧紧地,仿佛要把她嵌进越来越薄的巧克力肌。

睡一觉就没事了

2013年10月,北京马拉松凭一组照片上了头条,可最终,杨乐佳和耿新都缺了席。

是开赛前的一周,耿新下班回来,路过五道口的时候,发现有人在偷女生的钱包。耿新不假思索地冲过去一把抓住了小偷,没想人群里冒出几个小偷的同伙,对耿新拳打脚踢。

警察赶来后,抓住了其中两个,跑了三个,问他:“小伙子,你没事吧?”

耿新这才发现,自己挨了一板砖。

那天耿新回去吃晚饭的时候,感到有些恶心,跑去卫生间狂吐。杨乐佳有点担心他,要拉他去医院。耿新却甩开她的手说:“你男人还可以的,睡一觉就没事了。”

那晚杨乐佳怎么也睡不安稳,大概是传说中的第六感吧,半夜起来的时候,发现耿新流了一枕头的鼻血,怎么摇也醒不过来。她还算镇定,打电话叫了救护车。

杨乐佳穿着睡衣跟去了医院,在走廊里坐了一夜,脑子一片空白。后来,天亮了,医生走出来对她说:“对不起,我们尽力了,外伤引起的脑出血,救不回了。”

串起时间的碎片

2014年的1月,杨乐佳跑了许久的见义勇为抚恤金批下来后,她把耿新的父母接过来,办理了手续。耿新的妈妈离开前,拉着她的手说:“乐佳,你是个好姑娘,是耿新没福气。”

杨乐佳听着,静静地掉了眼泪。

10月,北京第34届马拉松开赛。5点,杨乐佳准时起床,吃了三明治和一根香蕉,然后带上3只能量棒,两颗盐丸,又在“三室两厅”上拨了一粒放进口袋。她带着它,就像带着耿新。

8点钟枪响,8点10分,杨乐佳才挤在浩荡的人群里跑过起跑线。

可她不敢回望,只是奋力地向前跑去,她唯恐自己一回头,万千陌生的面孔从雾霾中涌出来,她所坚信的一切就要散了。

那天,杨乐佳以4小时59分跑完全程,别人都在欢欣雀跃的时候,她一个人拿了纪念品,默默回了家。

她安静地躺在床上,日光渐渐收隐进黑暗,困倦带走了身上的疲劳与疼痛,只剩一抹余晖,弥留在意识里。有些人驻留在心里,像一场循环往复的马拉松,串起时间的碎片。

仿佛又回到了王大爷的老房子,空气里弥漫着卤煮火烧的香气。这一次,杨乐佳终于看见了耿新,他站在屋顶上,背后是北京湛蓝的天空,大片的鸽群盘旋飞舞,发出尖锐的哨声。他挥动着红色的旗子,大声说:“杨乐佳,别学这些鸽子,向前飞,别再回头了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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